三水木雨双木

流萤之恋（第十二章）

第十二章

 

“还记得我家对门儿的花妮子吗？”

“记得……”

“那年你八岁，那丫头也是八岁……你爹进了局子，她爹妈离了婚，你们两个小孩儿可怜兮兮的抱成团相互取暖。”

晓波虚弱的笑了笑，用伤了自个的裁纸刀在衬衣上割了一块包住指尖的伤口。冯大理不知道他受了伤，只一个劲的沉醉在遥远的回忆里，说着说着便不自觉的笑了出来。

“我就记得那晚挺热的，丫头一想到再也不见到爸爸了扯开嗓门就哭，你自己心里也因为六哥的事儿难受，可还是尽力的去哄她。丫头的爸爸以前总是去后山给他抓萤火虫，你想起来了，也跑后山去了……回来的时候，灰头土脸的，一看就是摔了跤，受了伤，可你啥也不说，摊开一双小手任由成群的萤火虫飞在小丫头身边……那丫头一见了好玩儿的哪儿还顾得上伤心啊，眼泪都没擦干呢就开始笑了。”冯大理说到这，微微垂下头，有些不好意思。“我就躲一边儿看着你一双水亮水亮的大眼睛，凝视着漫天飞舞的萤火虫，贼漂亮贼漂亮。我当时就想……我们波儿这么好看又这么善良，如此弱小却又如此坚强？这么好的孩子，没能有个安稳的家，也没个可靠的人保护他……干脆从今往后我做他哥吧，反正我从小就想有个弟弟，这不正好吗？”

冯大理嘿嘿的傻笑了两声，下意识的看了看玻璃门，渴望着能亲眼看看晓波此刻是个怎样的表情。

“波儿，我也不知道我对你的怜爱什么时候变成了疯狂的迷恋，我只知道，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天真善良的弟弟。你不要因为我喜欢你这事儿就怕我躲我，你如果讨厌我，我就尽量不出现在你眼前，但我还是会对你好，照顾你保护你。”

冯大理说完，空气便静止了，他按捺住自己剧烈鼓动的心跳，屏住呼吸等待晓波的反应，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，门里边的人仍是没给他半点回应。他失望的苦笑着，手指紧张的搓来搓去，嘴唇有些发干，声音也有点发抖，“我知道……我挺没自知之明的，你又年轻又努力，身边全是漂亮小姑娘围着你，你怎么会喜欢我一个又老又糙的大叔呢？”

里边的人还是没说话，冯大理觉着不对劲了，按理说晓波这种性格喜欢就是喜欢，不喜欢也不会含含糊糊蒙你，不至于被表个白就不理人的。

“晓波？睡着了吗？晓波……”

他忍不住站起来使劲敲门，心里头擂鼓似的，不详的预感排山倒海般袭来，冯大理开始着急了。

“波儿，你别吓我啊！跟哥说句话！”

他猛拍了几下门，意料之中的没动静。紧接着一阵高跟鞋嗒嗒嗒的声音响起，他转头看，方圆正一边小跑着过来一边从包包里拿出钥匙去开门。

“一个杂货间，为什么不弄把备用钥匙放办公室里？”

“之前做清洁的阿姨老私自往里边堆私人物品，我就把钥匙放自己身上保管了……”

冯大理也没空听方圆解释，钥匙一开了锁，他便轻轻拉开门，早有预料一般接住随之倒下的身体。

“波儿……”他柔柔的唤着，快速把人搂在怀里，轻轻拍打晓波的脸，触手可及的冰冷让他瞬间白了脸，慌乱的脱下自己的大衣给人盖上，“波儿，醒醒，喘气儿……”

他知道这小孩是被憋得闭气了，也不顾方圆在场，握住晓波的脸撬开他的嘴给他做人工呼吸。方圆毕竟是个女人，被这阵仗给吓得不轻，正考虑要不要打个120什么的，忽然看见地上一滩血，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：“大理，他流血了！”

冯大理为了给晓波渡气，脸都发紫了，总算把晓波的呼吸给渡了回来，一听方圆这么一喊，心凉了一大截，忙四处查看晓波伤在哪里，这一看差点没把他的老命给心疼折了。

包着手指尖的布都被血给浸透了，杂货间门口也有一小滩，冯大理眼睛发酸，忙轻轻柔柔的把人给打横抱起来，仔细捂怀里，对方圆说：“你开车，我带他去医院。”

“好！”

方圆有点傻了，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无措，是因为晓波受了伤还是因为冯大理这罕见的温柔态度。

冯大理抱着晓波坐进车子，看见晓波的呼吸渐渐的平稳了，指尖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不再流血了才缓过劲来。盯着晓波苍白的脸嘶哑着嗓子说：“还好这次把你给抱起来了，不尴尬了！”

晓波的眼皮微微跳了跳，仿佛能感应到冯大理的话，嘴唇微微开启喃喃低语：“哥，刚刚黑衣老太婆又来捂我的鼻子了……”

“我知道……”冯大理眼睛发涨，紧紧的抱着晓波，拼命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，“再也不会了，再也不会有人跑来捂我们波儿的鼻子了。”

方圆开着车，时不时抬眼看看后视镜，对她来说冯大理像抱个孩子一样抱着晓波，眼角眉梢都彰显着他对这个普通员工的亲密和担心，她不禁心生疑问：这还是那个对任何人都不漠不关心的工作狂吗？

她不敢再往深处思考，她不想在这一夜之间，让冯大理这个认识了十年的男人变成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。

 

晓波做了一个梦，梦里他被黑衣老太婆给捂住了口鼻不能呼吸，他拼命挣扎拼命喊救命，然后……他的大理哥来了，穿着一身超人的衣服，噔的一下蹦出来把老太婆给打跑了。完事一拽一拽的走过来，挑起自己下巴问：“怎么样波儿？哥帅不帅？霸气不霸气？”

他老老实实的回答：“帅！就是你不适合把内裤穿西装裤外面，还有，你怎么把张学军的军刀给抄来了。”

“好你个冯大理，跑我家住一宿怎么还偷我军刀了？那可是我留给波儿的传家宝，将来娶媳妇用的。”

咦？为什么张学军也来了？

“六哥，谁特么偷你军刀了？胆儿肥了啊，不想活了是吗？”

闷三儿抄着一身腱子肉，准备把冯大理拎过来揍一顿，还好话匣子及时赶到，把他给摁住了。

“行了啊，这是医院，你们都给我安静点，待会医生过来把你们全都轰走！”

医院？我怎么会在医院啊？晓波翻了个身，忽然看见灯罩婶儿正眨巴着一双眼睛瞅着自己，一看自己醒了乐得直喊：“你们别吵了，晓波醒了！”

这一喊，大家全都围了过来，首当其冲的是一脸狼狈的冯大理，可惜人还没挨到床边就被张学军给拎出去了。

“波儿，醒了？好点没？头还晕不晕？肚子饿不饿？想不想吃东西？”

说实话他的头本来不晕的，但被这么多人强行围观，还真晕了。

“张学军，你对大理哥好点，这次又是他救了我。”

“哟！小兔崽子，一醒来就教育起你爹来了，出息了啊。”

冯大理蓬头垢面的挤进来，想说点肉麻话，可又碍于人太多，生生给憋了回去。

晓波被围观得不自在，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，打了个哈欠，刚要抬手伸懒腰就被话匣子给拦住了，“小祖宗哎，当心点，你还吊着水呢。”

“哦！”

晓波放下手，想换另一只手挠头发，刚要抬手又被灯罩给拦住：“别挠，别把伤口给挠开了。”

“哈？哦……”

晓波放下两只手，想动动脚又被闷三儿给摁住，“波儿，别掀被子，你还在发烧呢。”

手不能动脚也不能移，可把平时就有多动症的晓波给惹炸毛了。

“哎呀！你们有完没完啊？我不就是被关了一晚上嘛，手没残脚也没断，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了，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紧张啊！？”

“不能！”

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，晓波挫败的躺回床上，一个人生闷气，张学军连哄带骗的端过来一杯水让他喝。

“波儿，你可不止是被关了一晚上，你还幽闭症发作休克了，还割破手指流血了，大家啰嗦点也是为你好。”

“没……没这么严重吧。”

晓波喝了一口水，眼睛只盯着冯大理，看他一头乱发胡子渣都出来了，应该是挺严重。他抿了抿唇，又喝了一口水，有点别扭的说：“你们不用都在这守着，都回去休息吧，医院可是有规定探病人数的。”

“这间是VIP，只要我们不吵着别人，医生不会来轰我们。”

晓波环视四周，才意识到这间病房的条件出奇的好，不用说肯定又是冯大理给的钱，他心里更不自在了。

“我真没事了，也许下午就能出院……张学军你们都回去吧。”

“我不回去，我得在这陪着你，晚上我就睡沙发。”

“六哥，还是我陪他吧，反正我是个单身汉。”闷三儿朝冯大理挤了挤眼睛，冯大理立刻附和道：“就是，六哥你回去歇着，我跟这家医院的领导都熟，晓波在这您放心。”

老子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小子！张学军没好气的瞪了闷三儿一眼，转头对话匣子嘱咐道：“陪我去菜市场买点东西，波儿流了这么多血，咱去给他炖一锅猪骨花生汤，好好给他补一补。”

“猪骨花生汤不是下奶的吗？”

灯罩这话一出，大家条件反射一般的齐齐望向晓波的胸部，尤其是冯大理，盯着晓波泛红的脸，眼睛都直了！

张学军真想一拳头敲晕冯大理这痴汉，忙伸手把被子拉到晓波的肩膀处，把孩子给捂得严严实实，然后冲灯罩一顿吐槽：“去去去！你懂什么啊？这是生血的！补血！”

“是是是，补血补血！”

灯罩认怂的配合，拽过媳妇儿就往外走，话匣子跟晓波又嘱咐了几句，挽着不想动弹的张学军把人给劝走了，闷三儿说闷得慌，出去抽根烟。

一时间，病房里就只剩下满腔热血的冯大理和仍在犯晕的张晓波。

周遭瞬间的安静反倒让人不适应了，最后竟是晓波先打破沉默，直视冯大理大大方方的说：“哥，虽然你确实又老又糙，可我……并不讨厌你！”